命案的“命”是命运的“命”。所以命案的解释是：命中注定的杀人案。

电影看似疯疯癫癫，但其实并不深奥，导演想要表达的，已经在电影里交代的明明白白，就看观众带入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来解读。

这些年很多香港电影都在表达一个主题，就是作为香港这座特殊城市的底层人报团对抗一个巨大什么。这个什么在10-20年前曾经是黑社会、恐怖分子或者黑心商人，而这些年这个什么变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。在这部《命案》中这个什么被处理成了所谓的“老天爷”。

这样说不够直观，下面我通过和一部1987年的电影《倩女幽魂》，作为参照来看看这几十年香港电影的变化，从而一探香港的这座城市变化。

《命案》看似新奇，其实它是香港传统神怪片的延续和变体，只是加入了都市犯罪类型片的元素。一个穷困潦倒的男青年，一个神神叨叨的法师、一个大魔王，一段奇幻的历险。这些基本元素构成了大部份香港神怪片。《倩女幽魂》和《命案》这两部相隔36年的电影里毫无例外的也存在这些元素。细心的观众一定注到《命案》里没有漂亮的女鬼。其实有的，只是从女鬼变成了烂赌鬼，她们共同的特点都是性感的风尘女。那么元素如此类似的两部电影看起来为何如此不同的呢？回答这个问题，要从两个纬度来分析。

纬度一：电影类型的进化。八十年代是商业类型片的1.0时代，那是商业类型片逐渐走向成熟的年代。帅哥英雄必须得胜利，善良书生必须救风尘。这些叙事类型的框架内，那一代的香港电影出了发展出了功夫片、神怪片、枪战片……。接着是90年代开启的2.0时代，这是个解构的时代，以成龙和周星驰为代表。英雄不再是大帅哥，而是满身缺点小人物。它们有些自私、甚至好色……，有时英雄甚至是被调侃的对象，在小人物的现实逻辑下那些大英雄看来像个傻瓜。然后来到了10年之后的3.0时代。这个时代人们不再相信英雄能够拯救自己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人和事，有些电影看似还是黑帮和枪战，但是已经不是过去的江湖儿女情，而是通过类型片来讨论现实中的事了，例如《毒战》《黑涩会》等等，虽然十几年间现实的残酷还是超出了香港人的想象，但是艺术不能认输，电影不能认输，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之下，还是像奥德修斯一样想尽办法寻找回家的路。

纬度二：电影之外的世界变了。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，那时的好莱坞还没有现在那么强大，电脑特效技术还没有成熟，香港电影凭借自身的生命力即将迎来黄金时代。因此那时的电影呈现极度浪漫的、乐观的、甚至癫狂的。这种浪漫甚至可以具体到电影中的人物。《倩女幽魂》中午马饰演的燕赤霞就是这种浪漫化的人物的典型。他武功盖世、法术高强、为人光明磊落且不乏风趣幽默，眼中无视一切现实规则。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概括燕赤霞这个角色，我只能说他是我们这代电影观众对大侠最极致的想象，更是往昔香港时代精神的集中体现。

时间来到2023年，我们再来看《命案》。同样的神怪题材，可爱又痴情的宁采臣变成了 一个送外卖的“废青”；出淤泥而不染的聂小倩变成了烂赌成性的风尘女；英雄豪迈的燕赤霞变成了疯疯癫癫的街头神棍。废青和风尘女之间再也不可能有死去活来的爱情，而是变成了交易和杀戮。终极反派姥姥从长舌头的老妖怪，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“老天爷”。物理攻击变成了命理伤害。《倩女幽魂》中宁采臣和燕赤霞在和姥姥战斗中虽然也惊险，最终还是战胜了姥姥，救出了聂小倩。而《命案》中“废青”少东和神棍许阳粲，从头至尾被“老天爷”耍的团团转，而最终拼尽全力也就是不用坐牢，并且付出了惨痛代价。

这是香港电影的进化，也是现实中港人的一败涂地，更是香港诸神的黄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