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谈论《疯狂的外星人》,似乎早已过了热度,但是许多人仍被一些网络评论带偏,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是部烂片,甚至因此抵制不看。
其实「疯狂的外星人」不论从商业价值,还是从艺术表达,都不能被贬低为“烂片”。「疯狂的外星人」上映于春节档,属于全家可观看的大联欢作品。在这一点上,它作为商业喜剧片,毫无疑问是成功的,全程笑点不断,老少皆宜。
但另一方面,「疯狂的外星人」与刘慈欣的原著《乡村教师》完全天差地别,再对比同期上映的《流浪地球》对原著的遵照程度,许多人便断定这是部只讲“爆笑”的烂片。其实不然。
「疯狂的外星人」导演是宁浩,宁浩以《疯狂的石头》、《疯狂的赛车》成名,加上今年这部,并称为“疯狂三部曲”。宁浩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导演,「疯狂的外星人」虽只借助了《乡村教师》的外衣,但宁浩为它注入了自己的内核。
「疯狂的外星人」的叙事空间,是在乐华世界公园。这个叙事场所安排的很有意思,游乐场里遍布全球著名景点的微缩景观,诸如白宫、金字塔、巴西耶稣像等,而耿浩(黄渤饰)就在这“世界公园”的一角,以耍“猴戏”为生。
微缩景观是外国景点化的符号化,这种符号化不仅反映了现代中国的发展特点,还表达了外国文化的一种空间侵占。代表中国文化的“猴戏”在公园的一角,但即使是已经被边缘化的小场所,也面临着要被投资人改成“火锅城”的下场。
耿浩口口声声说“猴戏是国粹”,但是在整个现代社会和经济大环境下,类似于这样的“国粹”,还没有“火锅店”挣钱,想在社会中分一杯羹,不被边缘化,简直难于上青天。
影片的主题是平等,对这一主题,电影最直观的表达是耿浩的话:“咱这国粹不也得人人平等不是”、“咱靠手艺吃饭,咋就低人一等了”、“你们外星人也得讲究个人人平等”……
最关键的是,影片构建了一个等级链:外星人>先进C国>耿浩和大飞>猴,即外星人是宇宙最先进的文明,C国声称自己是地球上最先进的国家,“耍猴人”耿浩和“酒药商”大飞(沈腾饰)则被认为是社会的下等人。
紧接着又完全颠覆这一等级链:“下等人”耿浩和大飞,把外星人和C国特工耍得团团转。
打破固化阶级秩序的过程中引发的一系列喜剧性,正是故事内部对文明与文明、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的追求。人们在笑情节的戏剧性和喜剧性的同时,也参与到电影对社会阶级的解构和宣泄。
同时,导演对喜剧性解构的处理也是巧妙的。「喜剧」本身作为一种美学的审美范畴,有其丰富的理论和艺术价值。巴赫金曾提出“狂欢式的笑”这一概念,其中的观点之一是“可笑的相对性”,占统治地位的权威并不总是高高在上,因此颠覆权威和阶层的过程,就是一种喜剧思维的显现。
「疯狂的外星人」另一方面正是对权威的对抗,外星人与C国代表的都是先进的、高高在上的权威,“下等人”耿浩和大飞的戏耍是对这些“权威”的颠覆,揭露出“权威”的局限性,外星人没有能量头环就是一只猴,自大的C国也不过如此。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看世界方式,由此便产生了“可笑”。
但这份“可笑”是心酸的,宁浩沿用前两部“荒诞喜剧”的风格,继续采用荒诞、戏仿、拼贴等手法打造这部明为欢快,实则黑色的喜剧。
外星人只能靠头环,C国特工科技那么先进,却被两个下等人当猴耍,直到最后可笑的结局,故事的本身就很荒诞。至于戏仿,影片则多次运用,如影片的海报“两个主演骑自行车飞跃在月亮前”让人自然联想到经典的外星人电影《E.T》;大飞说的“犯我地球者,虽远必诛”和“我养你啊”等等,不仅解构经典,更和当下的流行文化紧密联系。
同期春节档既有“周星驰”的《新喜剧之王》,还有吴京主演的《流浪地球》,所以当看到宁浩将竞争对手,如此自然地在电影里CUE一遍,被逗笑的同时,实在佩服导演的机智幽默。
“戏仿”的运用获得的不仅是一种解构的快感,还会使得黑色喜剧的“黑色”被淡化,娱乐性加强。因此影片的黑色内涵隐藏的就更深了。
回想一下“大飞”和“耿浩”的人物特点,你就能多多少少发现身边人的影子。耿浩木讷执拗,被生活压力所迫,却坚持“耍猴人”的自尊;大飞投机贪财,世故圆滑,两人的形象都是市井小人物的缩影。如大飞发烟、朝C国特工身上扔烟,以及“弟深一口”和耿浩的“都在酒里了”等令人啼笑的话……其实都是对百姓日常交际生动的复现,一举一动体现的是随处可见的市井文化。
影片塑造了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形象,以荒诞闹剧揭露社会本身的不平等。“咱靠手艺吃饭,咋就低人一等了”诸如此类的话,是一个“小人物”面对社会不公,对人人平等执著的追求。然而外星人被当作猴耍后,一句“你们想过猴子的感受吗”也同样耐人寻味。
表层颠覆和喜剧下,是残酷的社会现实,以及对社会平等的叩问。另一方面,表现的是底层人物的自尊,如耿浩这样滑稽的“下等人”,对猴戏是“国粹”的强调,对别说我是“臭耍猴”的执拗,都是“小人物”面对不平等时的反抗和对自尊的维护。
荒诞颠覆的喜剧下是对社会不平等的批判,一场外星人引发的闹剧过后,剧中人物不平等的实质并未改变,原有的等级链也没有变化。这场闹剧就像巴赫金喜剧理论中的“狂欢节”,是暂时性的,过后,所有的社会等级分化恢复如常。
当然,影片并不是疯狂的控诉社会,而是让人思考,“社会边缘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?”难道就像外星人所说的“低端文明就不配存在吗?”
除此之外,外星人被中国文化同化、中国“酒文化”、“市井文化”等喜剧性表达也可圈可点。但是电影仍存在不足,比如虽然解构了“等级链”,却又单面遵循“底层人玩弄上层人”的鄙视链;最后外星人与地球人矛盾的解决过于生硬苍白等。
幸亏导演把“大飞真的把百粮魂卖给外星人,成为全球知名人物的戏”删了,要不然在艺术上拉低的可不止一个档次。